疫情时代，泰国警局一日游
2021年7月14日，老汉进了一趟泰国警局。
不过，不是被抓进去，而是去报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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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泰国这些年，老汉虽是一等一的良民，但也是警局派出所的常客。
五年前，去素提三警局录了个口供，老汉算是“被告”，因为曝光了清迈一个什么狗屁语言学校，因此被丫的校方诉我诽谤。
三年前，又去了一趟辉煌警局。那次更惨，去现场采访辉煌代购街大搜捕，结果稀里糊涂被泰国警察一块给绑了回去，关了一个晚上，第二天警察才知道抓错了人把我给放出来。
说来，咱也是“进去过”的狠人了，对泰国局子，我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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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回，我终于不是“被告”和“疑犯”，而是去报警的了。
案情嘛，也不大，就是老婆网上和人家买东西，钱汇过去了，货却没过来，又死活联系不上卖家。
虽然“案值”极小，也就一顿饭的钱，但是左思右想气不过，最终还是跑去报警。
寻思着，就算捞不回那点银子，也得好好骚扰一下那骗钱的卖家，为泰国法治进步做点贡献。顺便看看稀罕，体验一下在泰国报警的流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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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月14日，下午两点多，老汉两口子到了辉煌警局。
当年作为“人犯”被捆来，就是这家辉煌派出所，看着那熟悉的门面，真是无比滴亲切。
第一感觉是，真难停车。
辉煌警局，地处市井陋巷之中，不远处就是鱼龙混杂的辉煌市场，街道狭窄，屋舍杂乱，满大街都是瞎停的车，曲里拐弯的胡同堵得水泄不通。
整个就是一副“地下城”的感觉，散发着生动而野性的市井气息。
有些路边的车，也不知道都遭遇了什么，分明已经撞废了，连安全气囊都给撞出来了。但是也不拖走，不维修，支离破碎地瘫在路边。
距离警察局大门，就二十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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摊贩的三轮车，停在人行道上，车上一个穿围裙的大妈，在呼呼大睡。
穿公交制服的大爷，睁着迷瞪的眼睛，缓缓靠近我的车窗，吐出一口白烟，然后又迈着迷瞪的步伐，潇洒地远去。
摩托车呼啸而过，骑手是只穿了一条内裤的纹身大汉。
这氛围，简直绝了。
这才是曼谷，这才是90年代香港警匪片里那个经典款的“曼谷街市”。
在外国人扎堆的小区里待久了，都忘了这条街上还有这么“正宗”，这么“原味”的泰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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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局很小，完美融入于杂乱生猛的街景中，像是一个便衣的不良人，不看字的话看不出和隔壁咖啡厅有啥区别。
当年我被“抓进来”的时候，就对这间警局的“紧凑”印象深刻。
陈旧的电脑，杂乱的电线，衣着随性的警察，比老汉的编辑部还要杂乱的办公桌上，摆着积年的文件，上头压着不知道谁的咖啡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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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觉不像警局，更像是一个什么窝点。
这次，我不是街上抓来的人犯，而是来报警的良民，从正门视角看过来，这个小派出所就整洁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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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脸忠厚的老警察，穿着紧身的棕色制服，客客气气地接待报案群众。
虽然带着口罩，但是不用怀疑，口罩下一定是和蔼的微笑。
来来往往的警察，看上去都很正常（相信我，在你看不见的审讯室里，泰国警察绝对没有这么衣冠楚楚）。地方虽然还是逼仄，但是还算整齐，像是中国街道办的走廊。
老警察和蔼地问清来意，大手一挥，让我们在一排椅子上等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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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候区的画风，同样很生活化。
一脸愠怒的妇人，沉默地刷着手机，走廊里三五个孩子欢呼雀跃地大闹，穿着《鬼灭之刃》的衣服，手里拿着花红柳绿的塑料气枪，在警局里打得不亦乐乎。
妇人偶尔喝止两句，边低下头接着玩手机，任由孩子在警察老巢里“枪战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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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来往往的报案者，不知为何都是衣着清凉的女子，手里拿着一大叠复印文件，风风火火地在警局里上下穿行。
突然一位黑衣老警察走了进来，和蔼的制服警察隔空嗔斥：“还没量体温呢！”
黑衣警察回眸一笑，亲切地打出一个国际手势。
制服大爷也不恼，笑笑坐下，在玻璃隔墙后继续吃他的盒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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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过了多久，终于等到我了。
走廊内外，有五六队等待报案的民众，四周有四五个穿着制服的大叔警察，在游弋。一墙之隔的玻璃屋里，两名警察在负责录入备案。
轮到我们的时候，其实有点尴尬，我总觉得自己这点小案值，占用了警察大叔的工作时间——虽然我也纳税了，但是耽误了后头几个泰国老乡的事儿，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泰国警察大叔，估计也是这么想的，但是还是耐心替我录了案子。
趁着录入的时候，我开始偷听屋里其他报案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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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边，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妇女，以及各自的亲随。
听那意思，好像是两人为了什么事情，打起来了。悍妇一号被打青了一只眼睛，悍妇二号打伤了手，用绷带馒头似地包了起来。
看体格，大妈的腿比我腰还粗，一个泰国辉煌菜市大妈，打十个我，绰绰有余，要不怎么能打进警察局里来呢。
说着说着，两边又吵了起来，眼看又要动手。
警察赶紧把两拨人分开，隔出三米的安全距离，这才勉强接着审。
两边大人剑拔弩张，各自带来的孩子却毫无芥蒂，自顾自玩成一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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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架大妈审完，又来了三个泰国妇女。
这一波人，案情就更让人无语了。
为首的一个女子，和一个泰国男人生活了三十年，男人刚死，就冒出来一个“正妻”，要把女人从丈夫的屋子里赶走，遗产财务，也尽数抢了去。
来报案的女子，恼恨“正妻”的蛮横，跑来报警。
但是这来报案的女人，也确实没有和丈夫正式登记结婚，而“正妻”那头是有证的。你说报案的冤枉吧，她也的确成了“小三”；你要说她活该吧，人家也正正经经当了三十多年的夫妻，从来不知道男方有“正妻”，孩子都一把年纪了。
要怪，只能怪泰国渣男太多，婚姻缺乏法律意识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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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外等着的人，也是三教九流，家长里短。
有年轻的外卖骑手，钱给了，东西却没领到，一单损失了一千多铢。
有财务纠纷，东西和房子借给闺蜜，却被闺蜜霸占不还的。
还有和公司的领导闹翻，在手机上被威胁杀全家的，拿着一大摞手机截图来指控上司“人身威胁”。
还有一个带孩子的，好像是家暴还是什么来着，来要警察保护，不让狗男人夺去孩子抚养权的……
芸芸众生，人间百态，瞅着，个个好像都比我这点事儿要严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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录完口供，老警察也无奈地和我们说——“你这个情况，我们这天天都有几百件，你也看见了我们这里一堆案子，处理不过来啊……”
最后，开了一张单子，让我们自己去银行“冻结付款”。
看在局子里这一派鸡飞狗跳的样子，我们也只好领了单子，谢过警察走了。
临走时，走廊里飘荡着女人的哭骂声，听不清骂什么，也不知道从哪个房子里传出来的。
听着，有点瘆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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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体感觉，泰国基层警力，有严重的不足，设备老化，基建简陋，而且警力有点老龄化，年轻的小警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，整个派出所都是一把年纪的肚腩叔。
整个派出所，只有两台电脑在开展接待工作，效率堪忧。
虽说，这个世界上，就没有哪个国家基层警力是足够的，五十步不用去笑百步。但是泰国警察穷困的程度，超过了这个国家实际上的财富水平。
警察好像被一个本不富裕（但也不是真的很穷）的国家，刻意地“穷养”了。不但薪资低廉，有时听说连个人武器装备都要自掏腰包，实在是有些过分潦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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泰国人民，有时好像也并不指望警察解决问题，只是备个案，作为解决问题的入门程序，或者以“我报警了”当成一种精神上的威吓手段，吓唬一下对手，争取更为理想的法外私了。
唉，早知如此，何必强求。
至少，泰国警察的态度还是好的，不管效率如何，腐败与否，至少态度还算和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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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逼仄的警局里，在烟火市井的辉煌小巷里，你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。
外部世界的风云，似乎并没有影响百姓的日常，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，任凭沧海桑田，天翻地覆，这里都风平浪静，淡定如斯。
什么新冠疫情，什么政变风云，什么游行示威，什么印度毒株，疫苗疑云，普吉开岛，曼谷封城，巴育连任，他信归来，子丑寅卯，青红皂白……在这里，都不存在。
泰国老百姓，过着他们的小日子，掰扯着人生的烦恼，操心着三餐的饭食。
没有末日的恐慌，也没有宏大的叙事，只有生活，只有日子。
仿佛我们在文章中殚精竭虑的一切，在真实的泰国里，从未存在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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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，这才是，真实的泰国。
不会暴富，也不会灭亡，在歇斯底里的时代中，保持着自己的节奏。
在历史的传记中，看不到他们的悲欢，但在日复一日的烟火中，他们也感受不到我们自以为是的怜悯。
直到风停雨息，雨过天晴，他们才会抬头看一眼天边的残云落日，然后骑上摩托车，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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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他们的生活，能够过得更幸福；
他们在警局里倾诉的那些烦恼，都能有个善终。
就像这个，仿佛不被人间所在乎的世道一样，
一切虚幻都将远去，唯有这人间烟火，万古如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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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泰国网岳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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